魏无羡是在泠泠琴音中醒来的,他睁开双眼,眼前清风拂轸,明月当轩,琴音续续清绝,到处都是熟悉的感觉,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几岁在云深不知处的时候。
他浑身脱力,只能缓缓转头,在看到外间弹琴的蓝忘机时,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住了似的,好半天都忘了要呼吸,差点把自己给憋死,才突然吸了口气缓过神来,蓝忘机倒是毫无反应,没听到他的动静似的继续抚琴,七弦在他手下发出万千清冰调,任谁听了,都能清心静气。
但魏无羡低下头,看到自己身上穿着素白的里衣,分明就是蓝氏的衣物,一想到自己毒发时本应是身无寸缕,顿时心如擂鼓,气血翻涌,这身衣服若是蓝忘机给自己穿上的,这具奇异的身体,岂非也被看了个通透?
他偷偷瞄了瞄蓝忘机,看到对方面容与过往并无二致,只是眉目间多了从容清淡,想起刀灵说自己身亡十三年,算起来蓝忘机应已经三十多岁,和记忆中的少年,自然还是不一样的,彼时蓝忘机的清冷,有着家训约束的痕迹,而现在的蓝忘机,更多是由内而外发出的,犹如孤月悬空,冷得摄人,遥不可及。
很好,你还很好,这很好。
魏无羡心里突然觉得,看到蓝忘机一如过往,自己现在再去死了,好像也没什么关系,报仇什么的事情,他倒不十分在意,当年辱他的人,仙门百家的人皆有之,可见世事如此,人人心底都有恶念,穿着衣服还自称为人,脱光了也不过是山野禽兽,只看有没有暴露的时机而已,他现在再来说复仇,总不能全都去杀个干净,只是一想到洁如皓月般的蓝氏,也要跟这些腌臜凡人并称“百家”,共存于世,便是一股意难平萦绕心头,无法释怀,而现在看来,世间的肮脏,并不能让含光君染尘半分,他才顿时有了死而无憾之感。
至于修习淫道的“夷陵老祖“,更是要从这世上消失得干干净净才好。
“你身上的毒,已散。” 蓝忘机停下抚琴,起身走近了魏无羡。
“多……多谢含光君!”魏无羡腿软,气力不足,只好低头拱手答谢,他不知道莫玄羽生前社交如何,含光君有没有见过莫玄羽,不知道如何表现才叫人看不出破绽,但想想莫玄羽生平,恐怕鲜少见外人,就算见了,也应都是低头夹尾的姿态,只要自己多多乖顺小心,总归没有大错,等恢复了体力,早早辞别蓝氏,与蓝忘机便算是缘尽于此了,比起前世那肮脏不堪的诀别,真是好了太多太多。
蓝忘机还想跟他说点什么,就听到有人在外叩门禀报:“含光君,老先生有请。”
不等蓝忘机回应,外面的人又说:“老先生说,客人也请一起。”
“客人?是说我吗?”魏无羡心下惶恐,不由望向蓝忘机,只见含光君驻足不前,平静看着自己,分明就是在等待。
他只好慢慢爬出被窝,拾起榻边早已备好的衣服穿上,穿上以后,心里更是诧异,这身衣服,红色常服配黑色外衫,怎么看都与自己当年的装束很是相似,也不知为何蓝忘机会给自己准备这么一身衣服,他心里疑惑,嘴上却不敢多话,老老实实穿罢了,再一抬头,看到蓝忘机已开始往外走去,连忙低眉顺眼跟上。
二人行走半刻,到了大厅,只见蓝启仁坐在上位,看到魏无羡,竟是表情一滞,随即眉头紧皱,魏无羡想来,莫玄羽这张脸,本就与自己前生有七分相似,再穿了蓝忘机准备的这身外衫,恐怕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原来的魏无羡,他赶紧又把头低深了些,跟着蓝忘机进门行礼,默默立着。
“叔父。”
“忘机,我听门生说,你带了个客人回来。”
“是。”
蓝忘机还是一如既往少言寡语,但当下,分明就是蓝启仁要等他介绍客人,解释情况,可蓝忘机却闭口不言,厅内一时间静得连心跳都变得清晰可闻,魏无羡惶惶不安,只好拱手作揖道:“见过蓝老先生,晚辈莫玄羽,因中毒被含光君所救,多有叨扰,现在毒已解,这就要下山去了,特来拜见感谢蓝氏救命之恩。”
蓝启仁似是对他的回复还算满意,正要再说话,蓝忘机却突然“扑通”一声跪下了。
“忘机这是何故?”
“叔父,侄儿要成婚,还请叔父成全。”
“成婚?”
此时厅内,除了蓝启仁和魏无羡,还有几个随侍的弟子,听到蓝忘机说话,在场的人全都惊得目瞪口呆,魏无羡揪了揪自己的耳朵,总感觉自己是听错了,但看其他人的表现,个个都是错愕不已,可见刚才那惊世骇俗的话,确实出自蓝忘机口中。
“和谁?”蓝启仁定了定神,又继续追问。
蓝忘机望向魏无羡,“和他。”
许久不见,蓝忘机怎么疯了?
魏无羡本就腿软,此时更是直接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,脑子里像被人丢进去了一颗炮仗,炸得他头昏眼花,再看这厢蓝老先生,也好不到哪去,他颤颤巍巍站起来,指着蓝忘机说:“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?”
“知道。”
蓝老先生猛地跌坐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