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三十,除夕,宜嫁娶,忌安葬。
大雪银装素裹了无垠的漠北,洁白的雪色映着喜庆的衣袍,显得深红更为艳丽。
温杳如所有待嫁的女子一般,早早起了床梳妆打扮。
侍女为他换上大红嫁衣,温杳毕竟不是女子,说是嫁衣也只是刺绣精美的大红衣袍,仍是男子样式。
“宗主吩咐了,为您准备了两种头饰,您自己按喜好选择便可。”侍女道,搬来两个箱子。
一个箱子里装着精致绝伦的凤冠霞帔,另一个箱子里是一支玉簪,嵌着一枚泛着血色的美玉,也定不是俗物。
温杳心中一暖,知道寒荒又想以隆重的礼节与他成婚,又愿维护他男子的尊严。
他更喜朴素一些,何况凤冠实在不便,便粲然一笑,选了那根玉簪:“劳烦姑娘了。”
侍女被这一笑迷了眼,心道宗主好看,温杳也清秀可人,两人着实相配。
羊角梳从发顶梳至发尾,将头发梳了百次。纤纤巧手绾好发髻,插上玉簪。为彰显喜庆,又抿了些许胭脂。
温杳看向铜镜中的自己,不由得有些恍惚,镜中人乌发红唇,雌雄莫辨,低头时眉眼间竟有些羞怯,倒是真像快要出嫁的小娘子。
他从来想不到,自己孤苦一生,还有与人成亲的机会,更不用说成亲的对象是这般无双的男子。
如果真能宜言饮酒,与子偕老,那他便再相信一回,苍天有眼。
或许人在太幸福的时候会感到惶恐,温杳右眼隐隐跳动,仿佛在预告风雨欲来。
不等他想明白这种心悸的感觉是缘何而来,侍女便道:“夫人,该上花轿了。”她勾着霞帔盖在温杳头上,小心翼翼地扶他踏过门槛。
温杳刚有些不适应看不见的难受,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扶住。
“寒荒?”温杳惊喜道,“你应该这么早便来见我么?”
“那些繁文琐节不必在意,我等不及,便过来了。”
温杳庆幸还好被红盖头挡住了脸,不然他定是要从脸颊红到耳根,笑意忍不住泛上唇角。
寒荒却不再有下一步动作,温杳不解道:“怎么了?”
却不知寒荒看着他大红喜服下的纤瘦腰肢,娇羞情态,竟是起了欲念。
寒荒缓缓抬起温杳的下巴,隔着盖头对温杳轻轻一吻:“娘子,为夫快要等不及了。”
“你”温杳嗔道,寒荒在世人眼中一向深不可测,谁人又能见到寒荒这一面呢。
怕误了时辰,寒荒扶温杳上轿,轿子一路伴着锣鼓喧天向寒荒宗落英厅行进。凡是大型节日庆典,皆在那处举行。
所有寒荒宗的人皆聚于厅堂之中,宗主大婚乃是天大的喜事,该到的都到了,满满当当地坐了几十桌。
两人皆是无父无母,普通的礼数都无人完成,倒正好称了他们不喜繁琐礼节的意。
寒澶站在高台上,被迫领下了司仪一职。看众人皆是喜形于色,唯有他心中苦涩。
同样也有一人,如游魂般混入喜宴之中,却只是独自饮酒独自落寞。
“吉时到。”寒澶反复以寒荒的恩情和他要永远追随寒荒的誓言提醒自己,收了心中杂乱思绪,高声道。
寒荒牵着温杳走入厅堂,里面供奉着两人各自的父母牌位。
“一拜天地。”
两人双双跪下,寒荒已记不得他多久没有行过这种大礼,握紧了温杳的手。温杳在盖头下羞涩一笑,低下了头。
“二拜高堂。”
温杳虽然看不见唐如风的名字,但鼻头还是一酸。如今他虽是有了依靠,但大仇未报,心中不得安宁。
“夫妻”寒澶被一名看守尖声惊慌打断。“宗主!武林盟的人来了!”
温杳的身躯一瞬间绷紧了。杀他父母、迫他友人、毁他婚礼,新仇旧恨齐齐涌来,他不自觉地开始颤抖,却不是因畏缩而是愤恨。
“可惜。”寒荒只叹了一声,就露出极为凌厉的表情,率先起身。
“寒荒宗主大喜之日,我武林盟不前来祝贺,怕不是对宗主的不敬了。”这声音虽有些干涩,但仍清冽温润,正是萧时了。还好,他来得及时,礼还未成,温杳与寒荒便算不得成亲。
温杳原是背对萧时,缓缓起身,大红衣摆在地上旋了半圈,一掀盖头,露出一张星眸朱唇的脸。
萧时从未见过温杳这种样子,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艳丽惑人,面上轮廓的线条精致得像用丹青一笔一笔勾勒出来。尤其是那双眼睛,在萧时眼里所有的光亮都在温杳眼中闪烁,衬着如火的喜服,竟像是有火焰在燃烧。
而温杳,脸上却也闪过一丝讶异。许久不见,萧时一头黑发竟然已全数变白,瘦得连袍子都空空荡荡。
不知武林盟出了什么事把盟主逼成这个样子,想来也是咎由自取。
“武林盟主,别来无恙。”温杳冷冷道。
萧时愣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温杳大约是什么都知道了吧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