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
颂音的爷爷在前清做过官,到了民国,又摇身一变,成了大总统身边的秘书官。
后来各方混战,大总统被逼着下台,新总统残虐,不像前一个那样好糊弄。
何老太爷看势头不对,干脆携家带口溜到允城,关上门养老。
老太爷精于钻营,几十年的官场生涯,让他攒下颇为可观的一笔家私,足够何家子孙三代衣食无忧。
颂音记得爷爷在的时候,家里的光景很好。
那时大伯一家还没开始抽鸦片膏,堂哥堂姐还会在她被江华韵禁足的时候偷偷带点心来看她。
江华韵要给她裹脚的时候,堂哥堂姐先是搬大伯母做说客,后见没效果,又请来深居简出的爷爷。
当年爷爷已老得须发皆白,可他板起脸拄着拐棍戳地,大家长的威严仍然很慑住了满屋子的人。
在颂音心里,将她从江华韵手中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救下的爷爷十分高大。
只是再高大再硬朗的老人也是老人。
颂音的脚丫子被解放没多久,何老太爷就走了。
他一走,江华韵立刻撺掇丈夫何灿和大房分家——她想当家作主很久了。
分家后没几年,大伯一家不知怎么染上了抽鸦片的恶习,堂姐堂哥甚至开始夜宿烟馆。
颂音有心去劝劝,但新近掌权的江华韵天天将她关在房里学刺绣,门口还派了个虎背熊腰的老嬷嬷做看守,她连自己院子的门都出不去。
就这样被关了三年,转眼颂音长到十七,某天江华韵打开她的院门,通知她说是时候给你说门亲了。
结果没等颂音进入说亲市场,父亲出事了。
江华韵的说辞是,你爸赌瘾很大,老太爷在的时候,还有所收敛,老太爷一下世,他彻底疯了。
几年下来,竟欠了赌馆上百万!
颂音知道家里有钱,但还没有钱到能随随便便拿出百万大洋。
赌馆的讨债人都是亡命徒,整日拎着刀枪棍棒在何家门口敲打。
何灿胆小,很快就吓病倒了。
江华韵此时却做起甩手掌柜,不是搬把椅子坐在病床前冷嘲热讽骂何灿窝囊废,就是叫丫鬟婆子和她打牌。
颂音看着父亲脸颊一天天凹陷下去,又看母亲只有个花架子,硬是咬牙逼着自己大胆起来。
她避着江华韵获得父亲同意,卖了宅子和乡下的十几亩地,用得来的八十万换了赌馆几个月的延期。
事后得知的江华韵气急败坏,罕见地狰狞了一张好颜色将何灿父女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何灿病着,只挨了骂,而颂音则是结实地受了江华韵一巴掌。
雪地里的颂音听着屋里传来的呻吟和喘息,脸颊火辣辣的,又烧又疼。
天地间一片银白,她眼睫上落了雪,视线渐渐模糊,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被江华韵扇巴掌的那晚。
那时她还是小姐脾气,众目睽睽之下挨了打,羞愤交加地恨不能当场死一死。
现在,耳闻丈夫和母亲那如同禽兽苟合一样的交媾声,颂音又一次想死一死了。
她蓦地想起出嫁时胡同里的闲言。
“诶,听说曾老板和何姑娘她妈年纪差不多,该不是娶错了吧?”
“嘻,谁知道,也可能大老板母女都想要。”
“反正曾老板亏不了,女儿纯,母亲艳,嘻……”
5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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