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捷闭上眼的那一刻,平江城的春风正好吹过树梢。
而在凡人肉眼无法窥见的虚空之中,点点灵蕴如萤火般重新汇聚。属于江捷的意识散去,取而代之的,是清醒的拂宜。
她静静地看着江捷被父母安葬,看着骨灰洒入平江,随波逐流。
她轻叹一声,身形化作一道流光,并未往南归去,反而逆着风,重新回到了那个充满血腥的山雀原。
她化身成一名面容普通的游方郎中。白日里,她潜入刚刚撤军、伤兵满营的磐岳后方,以琅越医术医治那些被大宸重弩射穿身体的琅越族人;夜深时,她又隐去身形,穿过两军对垒的废墟,来到大宸的伤兵营,以大宸大夫的身份救治伤兵。
她也去那座死气沉沉的中军大帐。
那是宋还旌苏醒的那一日。
她隐身立在帐角的阴影里,看着徐威捧来了那个装着江捷遗物的黑木匣子。
她看着宋还旌颤抖着手打开匣子,看着他拿出了那只她亲手拼贴的墨玉青鸾蝶,又看着他展开了那封信。
“任尔东西南北风。”
那是江捷留给他的宽慰,也是江捷对他的期许。
可她没想到,这七个字在他眼里,竟成了最残忍的嘲讽。
“好……好得很。”
宋还旌笑了,笑声嘶哑,带着撕心裂肺的恨意。
拂宜看着他猛地将信纸和那只脆弱的树叶蝴蝶揉成一团,狠狠地掷在地上。
她下意识地伸出手,想要去接住那只蝴蝶,想要去触碰他颤抖的肩膀,可是,她那双莹白如玉的手,径直穿过了他的身体,穿过了一片虚无。
阴阳两隔,仙凡殊途。
她只能收回手,静静地看着他发疯,看着他双目赤红地下令拔营,看着他提着重剑大步离去,只留下一个决绝而孤独的背影。
大军开拔,一路向北驰援永州。
拂宜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。她看着他在马背上沉默如铁,看着他在战场上指挥若定。
韩王的叛军在青石坡一触即溃。
宋还旌赢了。
拂宜立在云端,正欲化身下界救治伤兵,但原本漆黑的夜空深处,竟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血红,云层翻涌如血骸沸腾。
拂宜脸色骤变。
那是成千上万生灵同时消逝才会汇聚的血煞之气。天界、妖界、魔界,叁方混战已至癫狂,此役天界、妖魔联军必定倾巢而出,才会如此血云弥漫,天地同悲。
她低下头,看了一眼凡间的永州城。
下方,韩王叛军已溃,大宸的旌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。宋还旌赢了,凡间的战火已歇,伤亡暂止。
拂宜不敢再犹豫,转身,化作一道流光,冲向了那天边的血色红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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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界与妖魔联军二十年间战事,因魔尊,杜异双双失踪,联军中枢由此断绝。
妖魔两界嫌隙顿生,调度混乱。天界捕捉战机,倾力攻破天一河防线。妖帅刑虒坐视魔族赤蛇部孤军奋战,致使防线崩盘,天军长驱直入魔界腹地。
赤蛇在绝境之下引爆地脉,以玉石俱焚之势死磕天军;饕餮凶性爆发,敌我不分肆意吞噬。
待天界主力深陷泥潭、魔族几近灭种,等待时机已久的刑虒方率妖军截断天界后路。
这场混战持续经年,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叁方俱伤的浩劫。天界残部拼死突围,撤回天一河北岸,精锐折损过半,无力再进;妖魔联军虽守住了腹地,但魔军损伤过半,妖族元气大伤,亦无力追击。
硝烟散尽,星陨谷至乱祸峡谷的万里疆域化为死域。
天界与妖魔联军隔着天一河遥遥对峙,再无一方拥有发起战事的能力。
魔尊昔日之谋,此刻已见终局。天界孤注一掷,联军离心背德,叁界数十年来的种种动向,竟与他当年推演分毫不差。
拂宜正身处天一河南岸的一处缓坡之上。脚下的土地已被鲜血浸透,呈现出一种黏稠的暗褐色。放眼望去,视野之内尽是层层迭迭的尸骸。只有天一河浑浊的浪涛声,拍打着堆满尸首的河岸。
她立于尸山血海之间,浑身僵硬,身躯冰冷,望着眼前景象,几乎窒息。
昔日沧水不忍见众生战乱不休,遂解形散魄。此刻面对这人间炼狱,那份宁愿归于无形亦不忍目睹的绝望,她与她感同身受。
簌簌风声吹来浓重的血腥气,拂宜僵立河边许久,才挪动发麻的躯体,往天界而去。
她顶着魔尊所造的躯体,周身魔气缭绕,本欲去找丹凰,但刚一靠近天界,便引来了守门天将毫不留情的雷霆攻击。她无法辩解,亦无法硬闯,只能狼狈退去。
她转过身,看向下方的妖魔联军后方。那里同样是炼狱,断肢残臂随处可见,哀嚎声此起彼伏。
拂宜隐匿了气息,穿梭在肮脏腥臭的营帐间,用蕴火之力,一个个救治那些濒死的妖魔士兵。在她眼中,流淌着黑血的魔与流淌着金血的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