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将只觉喉咙里钻进一口冷气。
酒热很快散去,他蜷缩在冰冷的泥土中,开始想念旁人的体温,因而一只手如梦中那般碰到他的小臂时,他“砰”的直起身来,大喊了一声:“燕……”
众人又是相互看看,这时,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叩了叩本就半掩的门,谢秋石懒洋洋地招
一阵冷风吹来,他脑子里忽然“嗡”了一声,大抵是酒意去而复返,又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,他眼前一黑,昏睡过去。
谢秋石也是被伺候惯了,也不问来人是谁,毫不客气地接过茶碗,小猫似用鼻尖嗅了嗅,沙哑地说出第一句话来:“加蜜没有?”
他有点绝望地抬起头,只觉得烟青色的天空灰蒙蒙的,似乎要下雨。他的嘴巴干得厉害,突然非常想喝“又酸又臭,不知道到底好在哪里”的酒。
“他是仙人,也不知喝不喝寻常的茶水……”
轻松地吹了口口哨,伸手拍了拍鬼将的肩膀,宽慰道,“你别生怨,我自己也讨厌这样。打打架杀杀人倒也罢了,有来有往,有缘有故,就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,怀胎十月的妇人,杀起来实在不得劲,总感觉好像砍错了什么似的,巴不得他们挪动挪动,还还手。”
谢秋石的眼神锋锐起来,他忽然发出一声暴喝:“滚开!”
小姑娘怯生生地看着他,尚是不知世事的年纪,在方才那场屠戮中,许是被藏在哪一处灌木土坑中,奇迹般逃过一劫。
他自知不能再去想瀛台山的后山崖,干脆支着身坐起来,起身时只觉后脑脖颈处一片酸疼,倒真像是挨了一闷棍似的。
没有人照他所说的做,所有人都用见了鬼的眼神仇恨而恐怖地盯着他,也没有人如他内心中殷殷期待的那样,抄起兵器将他打倒,或者逃到他找不着的地方去。
“快去端茶水来!”
话音哑在喉咙口,手臂上的触感又轻又软,他面前蹲着的并不是他梦里的人,而是一个纤细娇小的鬼道小姑娘。
她这才哆嗦了一下拔足狂奔起来,只是她逃得很慢,很笨,跌跌撞撞,逃了许久都逃不出谢秋石的视线,看起来既可怜又可恨。
“滚开,你猜我会不会捏死你?!”谢秋石叫道。
“别怕啊。”谢秋石安抚地笑了笑,恐怕也只有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安抚别人,他的声音甚至称得上柔和,“死一点也不痛的,只是‘咔嚓’一下,从此不再受苦受累,来生——嗯……抱歉,差点忘了,你们几位怕是没有来生。”他顿了顿,又道:“也寒暄得差不多了,快点,有什么想说的话再说一说,想哭的再抱在一起哭一哭,我不像秦灵彻,有耐心,也很善良,就在这儿等着你们,你们不必着急。”
“动了动了!”
“仙人醒了!”
谢秋石是被水流的潺潺声闹醒的。
从鬼将府离开后的事,谢秋石已经记不太清楚了。
女孩没听明白,只是好奇地眨着眼睛打量着他,指了指他单薄的内裳,说了声:“冷。”
他没有继续下去。
“仙人!”床前悉悉索索传来匆忙的行礼声,窄室内竟是围满了人。
上回质问秦灵彻的时候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念头,此时此刻他却是真真切切地明白过来:
吵闹。谢秋石皱了下眉毛。陌生的吵闹不同于瀛台山,不同于他曾到过的任何一处地方。
鬼族特有的气息萦绕在谢仙君鼻端,谢秋石下意识捡起一片枯叶,摩挲着锋利的边缘,平举起来,朝着远方比划了一个弹指的动作。
他喝了许多的酒,几乎把老鬼将的珍藏喝得一干二净,然后摇摇晃晃地走在灯火通明的长明街上,嘴上还唱着不成词句的歌儿,里边有一半是骂秦灵彻的,另一半他想不起来了,或许是羞于想起来。
谢仙君懒得费力气去扒拉自己沉重的眼皮,他恹恹翻了个身,才发现身上似乎裹着什么织物,一阵熟悉不过的植被清香从窗口递进来,他心道:桃花开了。
众人相互看看,显然是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就是这个。倒是那少年脑袋转得快,答道:“师父那儿藏了两罐子花蜜,仙君且待灵镜取来。”
谢秋石想说话,却觉喉咙口一片干哑,他清了清嗓子,一个冰雪漂亮的少年当即颇有眼力见地奉上一盏热茶。
小女孩吓了一跳,飞快地抽回了手掌,她没有直接离开,而是呆了一瞬后,才在谢秋石暴戾的目光中扭头逃走,离开前,还不知死活地回头张望。
他隐隐感到自己找了个阴凉干净的地方躺下,素白的袍子上沾了点点血迹,很快就被埋在了落花碎叶之下。
“不必了。”谢秋石又轻咳了声,他实在没多少喝茶的兴致,便老牛饮水般咕嘟咕嘟将茶碗喝了个底朝天,末了还啧啧嘴,“我怎么会在这儿?”
谢秋石怔怔苦笑:“你既然能逃掉,为什么回来?”
第123章
他是真的不想再做这些事了。等回去他就告诉秦灵彻,他再也不要做这些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