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害怕吗?”
戚涣立刻感觉到有一股强大又坚定的力量由腕骨流转全身,牵引着泉涌般的灵流从迹昀珠灌入经脉。
戚涣想的是,容恕洲身上的伤,好像比他重吧?
戚涣对弟子很好,甚至于在不触犯原则的情况下几乎到了宠溺的地步。
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,握住他的手腕。
戚涣知道容恕洲正看着他,不敢抬眼。
酒肆里有个戏台子,晚上没什么客人,只有一名女子弹着琵琶唱小调,咿咿呀呀卷到湖风里。
“我他妈管他狗屁的神仙,三从四德祖宗纲常,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都敢动,我他妈……”
还好他很快收回了目光。
容恕洲酒量是当真不好,戚涣把他扶回寝殿的时候他已经睡熟了,梦里也皱着眉,好像很是难受。
戚涣好像特别开心,瘫在美人靠上,迎面湖畔西风,舒服得他直眯眼。
“嗯。”
“够了,到底是你亲姑娘,那家是不太行,没到两年都逼走三个了。”
没说几句话,戚涣再次给容恕洲倒上酒。
“你身上有伤,别喝了。”
容恕洲眸色很重,认真看人时好像能将人一寸寸剖开洞察,给人以无所遁形的压迫。
“戚涣,我不会用迹昀珠监视你,你可不可以答应我,无论去做什么,都戴着它,”容恕洲顿了顿“至少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。”
容恕洲看了他一眼,一饮而尽。
他当然明白,三岁小孩把水喂到嘴边都会张嘴。
“花楼也不让开了,我他妈上街拽娘们操啊?”
他悻悻地收回手,从桌上摸了根筷子。
容恕洲拿过他面前的小坛。
“哪个娘们还不挨点打,伺候好了谁没事打她?就这狗屁新法把她们惯得没天没地的作!”
仙家以能力论尊卑,夏声虽然拜在戚涣门下,其实比戚涣还大一岁。
“日暮酒醒人已远,满天风雨下西楼。”
戚涣凑过去看眼前的人“骂的是你吗?”
莲花上放着一套“装饰。”比他被送给容恕洲时候身上那套还精致繁复许多。
“明白了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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戚涣声音有点颤,在一片苦涩清冷的气息里笑。
高台长风猎猎,戚涣站在一座九尺余高血玉莲花上,过于清瘦的身形和被风翻掠起的轻薄白纱使他看起来有些缥缈,可饶是朔风凛冽,不曾让他晃一晃身形。
冗虚派虽为仙家圣门,却格外铺奢繁华。一入宗门,满目琼台玉宇,碧瓦重檐。当中最高一座三十丈余,贝阕珠宫,青瓦飞檐抚云凌空,是淮沉台。
难得的是有人喂。
人正踩着凳子嚼花生。
戚涣不太敢看他的眼睛,垂着眼睛不知道笑什么。
夏声最讨厌他这种眼神,好像没人能在他眼中留下方寸之地。
“嗯。”
但他对每个人都很好。
戚涣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场闹剧,他不耐烦地抬手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让他闭嘴,才想起自己丹田早就废了。
这已经是第三杯了。
“师尊,疼吗?”夏声慢慢在戚涣的伤口上抚摸按压,享受着
戚涣心情极好地拿起那个颈环看,这东西做的很精细,内里中空,可以填入火炭,除了喉咙口是光滑的,其余地方都布满了细小尖刺,最小的一扣几乎能直接掐断一个成年男子的脖子。
“行了,少说两句吧!我听人说这是个神仙降的旨,座上那位见他都要拜的人物。”
戚涣提笔一整晚,墨湿了又干,最后还是什么都没留。
他身上裹伤的白稠早已被粗暴撕下,刚刚愈合的伤口都重新绽裂,在难以蔽体的白纱上处处晕染,艳若桃花。
一招不行还有一招。
他像是突然下了什么决心一样,又给自己面前杯盏里倒满了酒。
夏声挟着一双阴郁的目光在戚涣周身逡巡,满意地欣赏着他一身累累伤痕。戚涣被穿透了琵琶骨栓在刑架上,锁链不够长,将一对骨头拉扯得外凸变形,露出一段森森的白。可戚涣偏偏站得笔直,任血从两个深黢孔洞里流出来,在白纱上打湿一片蜿蜒的红痕,也不肯屈膝折腰。
容恕洲喝不惯这样烈的酒,沾了一点就有些不舒服。
容恕洲拿起酒坛,将坛口凑到唇边,修白的脖颈上喉结滚动,他不动声色地垂着眼,好像那只是一坛白水。
那双深若寒潭的眼睛,从来不会为任何人格外停留。
那桌人还在闹腾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想起容恕洲那天微凉的手。
长阶上传来愉悦上扬的音调,戚涣随手把那颈环扔回箱子里,低头看着夏声,眼中一片深黑。
容恕洲松开了他的手腕。
“是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