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果他表现得悲观、沮丧、紧张、烦躁,或者过度敏感,我希望你能对他进行一些支持性的干预,并第一时间告诉我,毕竟我没有办法一直跟他待在一起。”
“好的......”周童大概了解了他的意思,又问:“支持性的干预是?鼓励?”
“包括鼓励,更重要的是转变他对这件事情的认识。”奚杨看了眼手腕上的表,加快了语速:“让张思琦受伤的不是他,是灾难本身。”
周童点点头,习惯性地思考:“我懂了,灾难发生的偶然性和必然性,或者说任何公式都无法在开始时计算出结果,如果张思琦没有受伤,我们有很大概率会看到骰子的另一面。”
“这个思路也没错。”奚杨突然笑了。“但不要试着去跟他讨论量子力学和爱因斯坦,我怕他会更焦虑。”
“哦。”周童下意识以为自己表现得很不谦虚,有卖弄的嫌疑,顿时感到有些窘迫,手心出了汗,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。
原来教导员笑起来是这样的。
冷淡的面容突然有了生气,眼尾和唇线的弧度很温柔,还藏着一丝俏皮,与那身严肃的制服搭配一起,反差强烈。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,尽管很克制,但还是很不小心地迷人。
“现在明白了?”奚杨靠回椅背,抱起双臂看着周童:“明白了就快去吧,别迟到。”
…
计算机室跟办公室在同一层,小跑过去只用了不到一分钟。下午的理论课是个人自学和小组研讨形式,闻阅跟同宿舍的队友坐在一起,周童朝他挥了下手就直奔后排找到堵威,一屁股坐下来明知故问道:“今天学什么?”
堵威正对着课本发呆,眼神有些呆滞,半晌才回过神,把书一推:“火场供水基本常识。”
“消防车压力H等于......标高差加水带压力损失……加......水枪喷嘴压力损失......”周童捧着课本,一个字一个字念得又慢又别扭,念完后愁眉苦脸地问堵威:“这是什么意思啊?怎么算?”
堵威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:“你是大学生我是大学生?”
“我是会算,但是加上这些专业名词我一下有点混乱啊。”周童理所当然地说:“你给我讲讲吧。”
堵威将信将疑,扯过一张纸边画图边给他讲解。
“标高差是水枪和水源的高度差,这个具体要看失火楼层的高度。水带压力损失就是射出的水柱长度,麻质水带和胶质的不太一样,这个也会考的,你记一下。水枪喷嘴压力一般按27米算......”
“这样,有效射程和水量用S和Q代入公式计算。”堵威放下笔,问正在啃书角的周童:“明白了吧?”
周童不住地点头:“明白了。你好厉害。”
“......”堵威表情不太自然。“这有什么,这都是基础。思琦才厉害,理论和技术每次都考第一。”
“那以后我就跟你们俩混了。”周童朝他讪笑。“搞个三人学习小组怎么样?”
“行啊......”堵威似乎有了一丝隐隐的期待,但情绪又很快低落下去:“只要他还能......”
“我肯定不拖你们后腿。”周童抢着说:“不然就太对不起我爸和我哥了。”
“他们......”堵威想问却不知该如何开口。“肯定很难过吧?怎么还有勇气做消防员......”
“嗯,难过,不知道怎么形容的难过,哭也哭不出来。”周童坦白道,继而释然一笑:“但这个世界总是不断有人死去,只是他们的方式更壮烈一些。很多事情再怎么避免也会发生,也许下一个不是你就是我,我们应该正视。”
周童又说:“灾难并不只带来悲伤和痛苦,还有重塑和希望。我还活着就是他们的希望。”
堵威呆呆地看着周童。
“不是我们成为了消防员,而是这个世界之所以有消防员,是因为我们的存在。”
“......好复杂。”堵威收回目光,重新埋头对着摊开的课本。“快看书吧,向老师来了。”
周童扭头看了一眼正在课桌间踱步的向宇,果然一副班主任巡视的模样。他琢磨着自己刚才那番话,准备得不够充分,前言不搭后语的,也不知道表达得够不够清晰,突然又听堵威小声问:“那个,你去的吧?”
他指的是去医院看张思琦,周童想起来了:“去啊,涂大爷都说了,应该不会变卦吧。”
“嗯,你同学,叫什么来着?他王者打得好吗?我记得他说他打gank位。”堵威又问。
“闻阅。”周童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,想了想说:“挺厉害的,段位很高。”
“那你问问大爷,要不要带上他一起。教导员打得实在是......”
“......”周童揉了揉鼻子。“不好吧,我们俩才刚来,一来就占用别人的外出名额,他能同意么?”
堵威却冲他神秘一笑:“你试试不就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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