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纖長的睫撲閃着,幾乎要掃到自己鼻尖,驚刃屏住呼吸,五指攥緊,用力得骨節明晰。
撲哧。
柳染堤忽地笑了,聲音似清脆銀鈴般落下,笑得眉眼彎彎,你這副樣子,可真是
她笑得直不起腰來,扶着椅背笑得肩膀輕抖,叫長發都跟着顫着簌簌垂落。
驚刃不解,抬手碰了下面上膠皮,觸感倒與皮膚無差一二,就是沒有血氣感,霜雪般沁冷。
柳染堤還在那兒笑個不停,望她懷裡塞了個銅鏡,驚刃這才有機會看到自己模樣。
鏡中的人沒了往日的稜角,面頰肉肉的,不笑時都微鼓着,好似只偷吃的小松鼠。
驚刃:
多可愛,柳染堤屈指,點了下她面頰,頗有興緻道,不過,還是原來的模樣更可愛。
驚刃放下銅鏡,被面具擋着的面頰騰上一點微不可見的紅暈,頓了片刻後,聲音淡淡:嗯。
瞧着時間還早,柳染堤披了身白裘,拉着驚刃便行了出去。
天光正好,微風徐徐,兩人並肩走着,不似敵人,不似主僕,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。
驚刃仍舊握着佩刀,拇指抵着刀柄,極輕地摩挲着。
風將刀柄綴着的玉流蘇搖響,幾聲細響碎若蟬鳴,她低頭去望,卻越過了那搖晃着的小小玉墜,望見一雙極好看的手。
她五指白皙修長,連指尖都透着帶血色的紅,正捧着個民間喜愛的軼事小冊,津津有味地看着。
衣袖褪在肘間,玲瓏的腕一手便能握住,而順着望上去,能見着她微垂的睫,每一根都分明,隨呼吸而輕輕顫着,好似在一隻黑蝶撲閃着,停落在她心坎尖尖。
柳染堤忽地抬頭,整整撞入她視線,挑眉笑了一下,叫那隻蝶騰地扇動翅膀,幾欲飛出胸膛。
驚刃僵了僵,握着刀柄的手愈發收攏,半天才支吾出一句:你在看什麼?
柳染堤眨了眨眼,將冊子一合,向驚刃展示封面,道:春宮三十二式。
驚刃:
她就不該問。
怎麼,小刺客你感興趣?柳染堤笑得曖昧,這裡還有好多呢,多買幾冊回去慢慢看。
驚刃稍有無奈,偏開頭搖了搖,責備質疑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,只道:怎麼會喜歡這種?
柳染堤將一塊碎銀放在桌上,將小冊子攏着收入懷中,笑道:姐姐我啊,清心寡欲這麼久,如今換換口味,怎麼了?
清心寡欲?
見驚刃睜眼,柳染堤不以為然地笑笑,解釋道:我在一座山中呆了十餘載,好不容易出來,還不許我看個春宮圖?
這句話說得理直氣壯,驚刃無言以對,只得被柳染堤拽着袖口,悠哉地在街上逛着。
但她看柳染堤不是對春宮圖感興趣,而是對什麼東西都感興趣,這瞧瞧、那看看,半個時辰下來,長街才零零落落走了幾件店鋪。
說著,柳染堤又被一家首飾品的玉簪引去了注意,她彎下身子挑選着,驚刃便站在身後,目光掠過各式各樣的首飾,轉到了四周人群中。
鑄劍大會消息一出,連帶着十幾里的小鎮、村落都熱鬧了起來,街上隨處可見外鄉人,或背着兵器,或帶着斗笠,十分有江湖氣息。
而在大多市井、江湖裝扮之中,驚刃驀然撞見了一位白色身影。
那人一身雪白狐裘,被數位暗衛簇擁中,面色寡淡,神態冷漠,衣着打扮似位貴家小姐。
大街上多得是行人,但仗勢這麼大的可就她一個,故以吸引了許多目光。
暗衛護着那女子,一行人步伐匆匆地似乎要趕往什麼地方,驚刃不過堪堪望見了側面,呼吸卻猛地頓住了。
五指攥緊成拳,深深地刺入掌心之中,用力的骨節泛白。
哪怕隔得再遠,哪怕不過一瞥,她都能確信那人的身份。
容家三小姐,容雅;
她的主子。
暗衛簇擁着容雅,匆匆便離開了鬧事區域,身影盡數堙沒在人群中後,驚刃卻還注視着那個方向。
她鬆開手,再驀然攥着,五指攀上劍柄,極用力地握緊,深吸了一口氣。
柳柳姐姐。驚刃聲音艱澀,我
柳染堤依言回頭,指尖還掛着串珍珠鏈子,笑道:怎麼了?
我離開片刻,驚刃喉嚨幹得厲害,說話都有些磕碰,很快、很快回來。
柳染堤頷首,聳肩笑道:小刺客你想去哪便去哪,不必與我說,我又不是你主子。
說著,她俏皮地眨眨眼,笑意愈濃:我是你姐姐。
姐姐兩字咬得極輕,尾調微微上揚,好似彎着個小勾子,勾的驚刃愈發不安,面頰都有點泛紅。
驚刃咬了咬唇,最終還是下定決心,她向柳染堤半鞠了一躬,握緊佩刀,轉眼便消失在了人群中。
柳染堤站在原地,漆黑的眼望着驚刃離開,面上笑容慢慢地、慢慢地淡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