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惊鸿

    船靠岸了，再次踏足乡间的土地，我张开双臂，贪婪地汲取清新而熟悉的空气，好像曾经令我魂牵梦萦的气息还能嗅到。我摇摇头，背着行李沿着平坦小路走着。

    道路两边无人打理的草茂密簇拥着，那颗黄果树看起来一点没变，还是十年前那般巨大，苍翠绿叶将阳光都遮住，我走过去，坐在树后，靠着歇息，望着荡漾着波光的小小河流。

    十年前，我十三四岁，我家住不远处的村子里，那时我正念中学，每日要走一刻钟到江边乘船去对岸的城里上学，我的父母都是农民，父亲早年参了军，到现在也没回来，我娘常跟我说爹早就死了，谁叫我生在一个风雨飘摇战火纷飞的年代，娘靠做绣活供我念书。

    许是我比较早熟，我不喜欢跟着村子里那些孩子一起玩，我常常坐在溪边，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，好像想了很多，又好像什么也没想。

    我躺在溪边草地上睡着了，半梦半醒之间隐约觉得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蹭在我脸上，醒来之后想起来还当是做梦呢，看着胸前棉布衣上一块湿濡的痕迹我疑惑皱眉，想想，许是谁的恶作剧吧。

    我站起身，拍拍身上泥土，水中一阵荡漾，我好像瞧见一个东西飞快地窜走了，我没太注意，背上打猪草的背篓回家。

    “娘，我回来了。”我朝院子里喊道。此刻天色已晚，太阳挂在远处山巅，沉沉降落，厨房的烟囱冒着袅袅炊烟。

    将背篓放下，我走进厨房，娘正在切菜，她看我一眼，蹙眉道：“怎么这么晚才回来，快洗洗手，一会儿开饭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我从缸里舀出一瓢水，走到门边，淋着洗手，冰凉的感觉令我又想起河边那隐隐约约的冰凉触感。

    吃过晚饭我在月光下背书，明天老师要抽查，“少年强，则国强......”我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，一直到很晚才将整篇文章背下来。

    一大早吃过娘做的面条我就跟着同村同学一起去上学了，我们一行十六人，一路走一路背书，过往行人无不露出欣慰的笑容，我们俱都挺直了背脊，无比自豪，老师说我们是祖国强大的希望。

    到河岸，我们一个接一个地上了船，坐在船上，我看着水面，好像一个黑影从水下游过，是错觉吗，我又摇摇头，专心背书，新的国文老师很凶，要是背不出来就糟了。

    抵达对岸后，又走了十分钟便到了学堂。

    第一节就是国文课，我窃喜着没有抽我背书。一天过得很快，最后一节是英文课，老师是个英国人，叫安瑟。

    安瑟老师中文讲的很棒，“最后，我再教大家一句话，，I　LOVE　YOU，”，在黑板上写下，“I　LOVE　YOU就是我　爱　你的意思。”他风趣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安瑟老师，你有爱的人吗？”一个胆大的女同学问道。

    安瑟老师笑着眨眨眼，幽默地说道：“Maybe，if　God　gave　me　a　lover。好了，放学，同学们再见。”

    下船之后，我放慢了步伐，待同学们走远后我又去了黄果树后的河边，我要看看河里究竟有什么东西，我坚信，一定有什么东西，我禁不住内心的好奇，我要抓住那东西！

    我像昨天一样躺下，闭眼休憩，些许阳光透过树梢洒在我的身上，我穿着国中校服，白色衬衫，灰蓝裤子。

    啊，我真的快睡着了，指甲戳了戳食指，努力保持清醒。

    一阵水声，很静的水声，窸窸窣窣地上岸了，一碰水洒在我的脸上，我睁眼一个翻身制住它。

    看着身下压着的“东西”，我的脑子嗡嗡的，这是怎样的一张脸，好像天使，湛蓝的眼如汪洋，同样蓝色的长发柔滑极了，他的耳朵像是鱼鳍，光洁的上身与男性无异，下身却是一条鱼尾，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？国人称为鲛人的东西？

    他好像吓坏了，用力甩开我，我被甩出去很远，重重摔在地上，他潜入了河中。

    我趴在岸边，揉揉破皮的手臂，幽幽地望着水面，人鱼真的存在。想想又有些懊恼，他一定不敢再出现了，早知道就只偷偷看一眼好了。

    之后一个月我天天来河边，有时也假装睡着了，可他再没出现过。

    一年了，我还是没有再见过他。我真的有些想他，想再仔细看看他的模样，想看看他的皮肤与人类的皮肤有什么区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