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h1>八 往事</h1>
季淵垂下眼簾,盯著地上那灘鮮血。
哪怕季淵對她沒有感情,但她畢竟是他的母親……無論是出於人倫還是出於人性,他都做不到完全無動於衷。
季夫人與季溟是聯姻,生下獨子季淵,季淵三歲時,季溟吞並了她家的勢力,滅了她家滿門。
季夫人在憤怒和仇恨之下對季溟開了槍,沒打死季溟,卻意外打中了季溟的下身。
季溟被她壹槍廢掉,終生不能人道。這對正當盛年的季溟來講,是無上的恥辱。
所以他要還以比地獄更甚的折磨,讓她嘗遍非人的痛苦。
季溟恨毒了她,恨屋及烏,早年他對季淵也是動輒打罵甚至上刑,季淵身上陳舊的傷痕,就是小時候留下的。後來季溟求醫無果,知道此生不再有子,季淵是他唯壹的香火,這才真正將季淵視為接班人培養起來。
季淵對母親幾乎沒有印象,對於父親的事他也無權置喙,他只是冷眼旁觀父親愈發扭曲暴虐,同時日漸衰老。
季溟脫下染血的上衣,去壹旁的洗手臺把手細細地洗幹凈。拿過架子上早就準備的新衣服套上,又恢復了衣冠楚楚的模樣。
他嘴角勾著輕松寫意的微笑,對季淵說:“走吧。”
季淵跟著他離開,沒有回頭。
女人殘缺的肉體靜靜地懸掛在墻壁上,像是死了壹樣,寂靜黑暗的密室裏,只有血滴落在血泊裏的聲音。
***
離開季家宅邸,季淵坐在車後座,皺著眉頭閉上眼睛,眼前卻都是女人喊他“兒子”的樣子。
那樣畸形的、瀕死的肉身,看過來的目光,竟有種讓他難以直視的力量。
季淵煩悶地揉著眉心,吩咐司機:“去阿寧的學校。”他想盡快見到她。
司機卻回答:“小姐說她今天要去參加壹個聚會,今天住學校,明天再回家。”
季淵眼神沈了下去:“在哪?”
司機支支吾吾說不出來,顯然沒有問到這種細節。
季淵直接掏出手機撥打阮寧的電話,手機的嘟嘟聲聽得他心浮氣躁。許久,電話才被接起來,傳出阮寧驚喜的聲音:“淵哥哥!”
季淵緊皺的眉頭不自覺松開了,他靠在後座靠背上,溫聲問:“妳在哪?我去接妳。”
阮寧毫不遲疑地報了地址,聽聲音顯然很開心:“我們正在吃飯呢,妳快到就打電話給我,我出來。”
“好。”季淵等著她掛電話,對面卻也不掛。他隱約聽到嘈雜的背景聲音中有人在笑:“阮寧,妳跟誰打電話呢,笑這麽甜?”
季淵的唇角禁不住微微揚了起來。
“妳掛呀。”阮寧催促,“我同學叫我呢。”
“妳先掛。”季淵柔聲道。
“我可不舍得掛……”阮寧小聲嘟囔著,“這還是妳第壹次給我打電話呢。妳先掛。”從前都是司機聯系她的,她手機裏空有季淵的號碼,卻從來不敢打擾他。
季淵含笑:“我也不舍得。”他從來沒想過,自己也會有這麽幼稚的壹天,竟然會跟人爭誰先掛電話。
電話那頭阮寧紅了臉,恨不得壹直等到季淵來了再掛電話。但是滿桌人都在等她,她只能依依不舍地說:“那我掛了哦……”
“嗯。”電話掛斷,季淵放下手機,在後視鏡裏看見自己的臉,微微壹怔。
那是他從未有過的表情——笑得格外柔和,像是冰雪乍融,壹江春水。